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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牙布登勃洛克议员因为一颗牙送了命,这件事已经传得众人皆知了。
可是,真是见鬼,牙病怎么死得了人呢?他牙痛,布瑞希特先生把他的牙冠拔碎,然后他就栽倒在大街上。
谁听说过这样的事?然而这事现在已经不关紧要了,除了死者,跟谁都没有关系。
现在人们忙着做的是送花圈,送大花圈,送贵重的花圈,这些花圈会给物主增加体面,大家会从报纸上看到他们的名字,人们一看这些花圈,就知道他们是来自有声名有财产的人家。
花圈不断地送来,从城市的每个角落送来,送主有的是公司团体,也有的是家庭和个人。
月桂编的花圈,香气扑鼻的花朵编的花圈,银花圈配着黑色和本市市旗颜色的条带,上面写着黑字或金字的挽词。
还有棕榈树枝,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棕榈树枝每一家的鲜花店老板都乐不可支,尤其是位置在布登勃洛克家对面的伊威尔逊花店,生意更是比别家兴隆。
伊威尔逊太太会在一天中来好几次,带着各式各样的花圈花束,都是某某议员某某参议或者某某机关送来的有一回她问这里的人是否可以看看死者的遗容?她得到的回答是可以,她可以去。
于是她跟在永格曼小姐后面,从正面楼梯走上去。
一路上她一直沉默着,只是用眼睛望着上面灯光灿烂的楼梯间。
她的步履沉重,因为和往常一样她又有孕在身了。
一般说来,她的容貌随着岁月流逝已经变得有些粗俗了,但是她的黑色的细眼睛以及马来型的颧骨仍然保持着迷人的风韵,没有人会看不出来,她曾经是个绝代佳人。
她被让到客厅里,因为托马斯布登勃洛克就停放在那里。
房间空荡荡的,东西都搬出去了,他就停在这间宽大明亮的屋子正中,躺在棺材的白缎衬垫上。
他穿的是白缎衣服,盖着白缎寿布,笼罩在月下香、紫罗兰和很多种别的花混和起来的醉人浓香里。
在一圈围成半圆形的银蜡烛台的中间,在他的头前边,立着托瓦尔德森雕刻的祝福的基督雕像。
雕像的底座蒙着纱,所有可以摆的地方,都摆满了花束、花球、花圈和花篮。
棺架四周摆着棕榈枝,那叶子直搭在死者的脚面上。
死人的面孔有的地方被擦伤了,尤其是鼻子最为严重。
但是他的头发却像生时一样烫着,上须也由温采尔先生重新用火剪烫过一次,僵直地长长地贴在他苍白的面颊上。
他的头稍微向一边偏着一点,一个象牙十字架插在他交搭的双手里。
伊威尔逊太太刚走到门旁边就站住了,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棺架,直到那穿着一身黑、哭得头昏脑胀的佩尔曼内德太太走出起居间,站在帐幔中间,和气地向她颔首示意,她才在嵌花地板上又向前挪动了几步。
她两手搭在凸起的肚皮上,稍微有些后仰地站在那里,用她一双细长的黑眼睛打量着花卉、蜡烛架,望着飘带和所有那些白缎子,最后她望到托马斯布登勃洛克的脸。
很难说出这位孕妇的一张苍白浮肿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最后她欷虚欠了一声只是短短地、含混不清地“啊”
了一下,便转身走出去。
对于外人这样的吊唁,佩尔曼内德太太非常满意。
她守在这所房子里,她不知疲倦地热心监视着别人怎样争着向她这位哥哥的遗体表示敬意。
她不知疲倦地用喉音朗诵报纸上的一些文章。
正像逢到公司周年纪念日歌颂他哥哥的功绩一样,这些报纸现在又在痛悼这一无法补偿的损失。
当盖尔达在客厅里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她一直站在起居间里陪着。
前来吊唁的人群川流不息,那些人的名字足以编成一个军团。
她和不同的人讨论埋葬的事,当然,葬礼一定要办得堂皇体面。
她已经安排好了最后告别的一幕。
她先让公司的所有员工一起来向老板告别。
接着就是粮栈的工人。
这些人的大脚擦拉擦拉地走在嵌花地板上,嘴角搭拉着,带着无限诚实,全身散发着烧酒、口嚼烟草和干体力活的气味。
他们望着这讲究的灵柩,手里摇转着帽子,在最初的惊奇之后就逐渐厌烦了,直到其中一个人壮起胆子来首先转身出去,于是所有这一群人都跟在那人后面拖着脚走出去佩尔曼内德太太简直有点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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