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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孙知坚跪着没起,没敢看殿下脸色,便也没看见殿下被风沙刮得粗粝的面孔抖了抖,颧骨下颏绷紧,蓦地红了眼。
他膝甲一振,撑着双腿站起来:“火器营全员列阵,开火炮,出城。”
“殿下不可。”
孙知坚气虚无力地劝了声,没拦住,眼睁睁看着殿下点兵出城了,只得起身跟上。
风雪很大,不停有风灌进双耳。
离得近了,这骷髅台越发清晰了。
赤城就在其背后,断壁残垣不复旧时威风,城墙上被火药崩碎的孔隙是一双双乌黑的眼睛,无声注视着三座尸塔。
这吊在家门前的尸体,远比一片乱葬岗更恶毒。
草原上的风吹过被火烧净的头骨空腔,涌出一串呜呜的响,竟成了曲调,随着北风滚了很远,如泣如诉,也像一串低哑的恶咒。
离尸塔四里地的时候,首骑停下了,晏少昰举起千里眼望了望。
这些尸身经火药炸过、马蹄践踏过,战后又被元人毁了尸,大抵是不成样子了。
陆明睿怕殿下于心不忍,低声回禀:“探子说,没几个全尸了,轰了也干净。”
晏少昰利落翻身下马,“就在此处行刑罢。”
戍边是苦差事,要算天时、找地利,要练兵、统兵,要严明军纪,要筹措粮草、调度军需,安排各级将吏辖属……桩桩件件,全会消磨一支军队的精力,很少有战事能酣畅淋漓、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领兵之将忌冒进,忌蛮干,忌刚愎自用,忌这忌那,因为一个决策失误,漏出去的都是人命。
盛朝自高祖以来的军队规矩,凡败战必纠责,要在亡兵的尸首面前行军刑。
一条条人命摆在眼前,才能规诫领兵的将军再不犯这错。
几个将军除了甲,竟眼睁睁看着殿下也跟着除了甲,一惊,未来得及说话,沉沉的军棍已经落下来了,忙闭口忍痛。
晏少昰谁也没看,只沉声说:“孙将军年老,不必受这军棍了,革去副帅衔,隔日随辎重兵回京——阵前离营,大错在我,打罢。”
他折身蹲下,周围拿着军棍的行刑兵面面相觑,没人敢动。
廿一抿了抿唇,亲手拿了条军棍执刑,晏少昰动也不动,挨了十军棍。
多年的近侍知他心意,一棍棍打下来都没留手。
撺掇开城门迎战的几个年轻将军都在受刑之列,疼得狠了,难免有闷哼声。
只有他们的二殿下一声没吭,气息梗在喉里,扼得一张脸色青白。
这一瞬,晏少昰分神想了点别的。
如果,他早来一日。
如果,没有折道去天津。
再往前想,如果他没应父皇的密诏,不对劳什子父子亲情报什么希冀。
他回去做了什么呢,吃了几顿不咸不淡的宴食,得了父皇几句不冷不热的关怀,过了个可有可无的年。
与皇兄喝了一夜酒,因为宿醉,头疾犯起来,还养了一天的脑袋。
后又连蒙带骗,撂下辎重兵折道去了天津,被那丫头一个笑遮了眼,被一个拥抱迷昏了头,回程路上畅快了一路。
……
晏少昰掌心挡在额前,重重搓了一把眼睛。
他膝甲一振,撑着双腿站起来,吼了声:“火器营全员列阵,开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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