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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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对照小说，鲁迅的改造举其大者有三。

第一，把骷髅复活，在原文里仅只是一个设想，小说里却当真实行了。

第二，这段文字里，庄子有意降低了自己的水准，发出一通稷下学士式的夸夸其谈，然后才借骷髅之口说出了自己的真意。

鲁迅不容他这么扮猪吃老虎，小说里的庄子虽然滑稽，嘴里的议论，却是《齐物论》里的精义。

第三，不论怎么说，原来骷髅和庄子之间的辩难，总还是两个知识分子之间的对话。

小说里，死而复生的这位杨家庄的杨大，却并不是读书人。

把知识分子（尤其是哲学家）置诸日常生活的场景之中，超卓的思考水准和拙劣的处世能力之间存在的强烈反差，常能产生强烈的喜剧效果。

此种桥段，往往既为阅读者所乐见，复为写作者所擅长。

平庸如《封神演义》的作者，写起姜子牙受老婆的气来，也多了些风趣，何况鲁迅这样了不起的小说家？这自然是令人忍俊不禁的一段。

比照鲁迅的其他小说，且套那个被说滥了的&ldo;孤独者庸众二元对立模式&rdo;罢，似乎也套得上。

这复活的汉子，已经身在五百年后，却仍然&ldo;尸祝往时&rdo;，拒不承认早已改朝换代，可谓昧于天下大势，又&ldo;专管自己的衣服，真是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rdo;，自然也是&ldo;庸众&rdo;或&ldo;看客&rdo;中的一员。

庄子对这汉子摆事实讲道理，然而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又何尝不是一位&ldo;清醒的孤独者&rdo;？

于是，问题来了。

鲁迅写愚民，是要&ldo;哀其不幸怒其不争&rdo;的；而写孤独者，又历来&ldo;笔锋常带感情&rdo;。

何以这一回，《起死》里的汉子似乎只见其可怜可笑而未见其可恨，鲁迅并未给他&ldo;顺手一枪&rdo;；而对庄子的狼狈处境，鲁迅不说有几分幸灾乐祸，至少也绝不同情。

《起死》写于一九年十二月。

这一年，鲁迅写了七篇《论&ldo;文人相轻&rdo;》，另外还有一系列的文章，极论为文做人，非有&ldo;是非&rdo;不可。

如：

昔之名人说&ldo;恕&rdo;字诀‐‐但他们说，对于不知恕道的人，是不恕的；‐‐今之名人说&ldo;忍&rdo;字诀，春天的论客以&ldo;文人相轻&rdo;混淆黑白，秋天的论客以&ldo;凡骂人的与被骂的一股脑儿变为丑角&rdo;抹杀是非。

冷冰冰阴森森的平安的古冢中，怎么会有生人气？

不用说，鲁迅的论敌们，为了说明争论之无谓，是热爱引用庄子的&ldo;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rdo;的。

或者，这便是鲁迅写《起死》的一个重要动因。

一团和气则无生人气，那便从《庄子》里拿过一个死人来。

看看用生死齐一的高论面对现实，是怎么一个结果。

不论是读鲁迅的作品还是传记，都很容易得出这样一个印象：在他身上极少有所谓的&ldo;文人气&rdo;。

重实干而恶&ldo;高论&rdo;，大概也算少文人气的表现之一。

《故事新编》中关涉先秦诸子的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