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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说,让她倒。
媳妇说,明儿再倒出也流不到屋子里。
村长说,我今儿就要让她倒,刚才我在外边就闻到臭味儿了,不能养个姑女连亲娘的屎尿都嫌脏。
媳妇说,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就倒屎盆吧。
村长说,是亲戚都是自家人。
我今儿偏就要让你姑女把屎盆端去倒了哩。
好像矛盾不再是倒不倒一盆屎尿了,而在于一个要让倒,一个有碍于金莲不让倒,村长和她媳妇一递一句,姑女被夹在中间不知所措。
这时候金莲冷不丁儿就有了惊人之举。
金莲的惊人之举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哪儿有惊人之处,她觉得一场争吵完完全全都是因了她,因了她坐在那儿才祸起萧墙的。
所以她从凳上站起来了,站起来说表妹有事让表妹忙去吧,我去倒了就是啦。
说着她就往里间屋子走,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熟悉地撩开那地铺床的方格花单子,沿着臭味一伸手,就拉出半盆屎尿来。
她没有捂鼻子,也没有如村长的家人倒时那样把头扭到一边,她端着那半盆屎尿,像端着半盆无色无味的水,在村长一家还愣着的时候从屋里出来了。
村长媳妇连连哎哟说,脏臭哩,你快放下。
金莲说有啥儿脏臭呀,在娘家我娘病时我也天天倒。
村长家姑女见金莲端着屎尿出门了,忙不迭儿去接时,金莲从她身边快步地绕过去,说有事你立马出门吧,我闲着也是闲着呢。
然后瞅瞅院落中一圈瓦房的排座,朝上房山墙下有路灯的风道走过去,就把那盆屎尿倒进厕所了。
又舀了水在厕所洗了那个洋瓷盆。
再把空盆端回来塞进了村长媳妇的床下边。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村长的姑女月已经不在了院落里。
金莲想仔细看看她穿的灰毛裙,想问问她在哪儿买的呢,价格咋样儿,可惜金莲还未细看她人长的啥儿模样她就不在了。
村长媳妇让金莲去水龙头下洗洗手,金莲摇着头说又不脏。
村长媳妇说,你洗洗。
金莲说,真的不脏呢。
再一次走进屋里去,村长已经坐在屋里抽起了这烟,抽着烟村长不时地抬头看金莲,看得金莲不得不把头低下去,到一支烟将抽完时,村长感叹一声,和长辈一样说,他娘的,这矬老大倒真是命好哩。
把烟头拧灭在鞋底上,说说吧金莲,来找你表姑有啥事。
金莲说,没啥事,就是想认认表姑哩。
表姑说,说吧,有事了就给你姑父说。
金莲说,表姑,真的没事儿。
村长说,是想说那十字路口扒房的事情吧,是了你就说,我明儿让把那房子留下来。
金莲说,留下来那服装店倒还是完完整整的,可老二他人在民兵队,专扒人家的房子的。
留下对老二不会有啥儿影响吧。
村长说,不扒自然有不扒的理,挨不着老二啥事儿,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村长提。
一切都迎刃而解,风吹云散。
从村长家里出来,金莲感到少有的轻松和快活,仿佛她人从鸟笼里飞将出来了,脚步轻得如春季里飞舞的柳絮杨花。
大街上虽不像城里的夜色那样,辉辉煌煌,灯红酒绿,可在耙耧山脉的皱川中,也很有几分不夜的景色。
从外地来的女子开的那些名称俏丽的发廊和酒屋,绿灯红光,还都在忙着,酒店里当地人的划拳声,如洪水一样卷在大街上;还有名声不好、生意却异常爆烈的简易歌舞厅,砸锤似的音乐,哭唤的爱歌,震得街上的水泥马路都在轻微地颤抖。
金莲没有立刻回家。
金莲沿着大街往王奶的茶屋走去了。
路上碰到从附近矿山来的几个淘金的男人们,他们笑着叫她喂、喂,她冷那些男人一眼,说你们认错人了。
上辈子太穷,所以这辈子要疯狂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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