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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亚得里亚海的明珠
威尼斯,水与桥之城,淤泥上开出的玻璃花,这是全球独一无二的城市,正在下沉的传奇,波光粼粼的咸水湖拥吻着它,站在圣马可大教堂的港口看出去,广袤得几乎就像是大海,强烈的水腥味儿是它的香氛,这城市在一片淤泥中建起,先民在港口淤泥中打下木桩,铺设当地特产的伊斯特拉石,再在上头用木头建筑房屋,文明就这样一点一点扩张开去,玻璃、面具,狂欢节,这座城市什么时候都挤满了游客,它和《百年孤独》相隔了整个地球,但却充满了这本书的魔幻气息。
当人们拥在叹息桥上,跳过涨潮时突出于路边的石桩,坐在被淹没的圣马可广场上喝咖啡时,他们都坚信自己来到了中世纪,这城市好像从建成的那天起就没变过,色彩在这里最明艳,绿色的水,被风雨吹过的淡黄墙面,水光里潋滟的夕阳,航道中驶过的贡多拉,只要能取到空镜头,随便一张照片都能登上杂志——这是座活在照片里的城市。
那些来此的游客,他们不会说叹息桥上挤了多少人,暗绿色的水面离开滤镜会让人怎样地联想到久未淘过的老池塘,怎么用咸水湖的颜色来辩解也无用,因为坐在贡多拉里那强烈的味道更像——贡多拉也实在过多了,‘过多’是威尼斯的一个问题,游客就像是威尼斯身上的虱子,过多,当地居民被挤着离开本岛,搭乘水上巴士每天来此通勤,他们不得不如此,这里的房租过分昂贵,大部分老房子都被改造成了旅馆,底层店面通常只做两种生意,旅游纪念品,餐馆,所以这里的面具和玻璃制品也着实过多。
内容物高度重复的店铺让人精神紧张,很多中国游客会想到上海周边的水上小镇,朱家角、周庄,但通常不愿承认,来欧洲的机票不便宜,旅游者有高度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暗下决心把实情藏在心底,只留下朋友圈高逼格的照片,作为威尼斯留下的官方回忆。
越是老城市,奢华酒店就越昂贵,毕竟,小旅馆可以凑合,但奢华酒店却自有坚持。
这也让他们无法在中心地带继续经营,因为这一带很难供给他们足够规模的建筑。
东方快车号客人就在奇普里亚尼酒店入住,这里距离圣马可大教堂只有4分钟路程。
游客过多,对游客本身也是个问题,总督府和圣马可教堂内人头攒动,钟楼的电梯上上下下从未停歇,但这一切对东方快车号来说,影响不大,客人们下午抵达威尼斯,黄昏时分从彩色岛返回,用过晚饭以后乘船前往教堂,在开放时间结束以后享受私人导览时光。
站在二楼回廊上,聆听青铜摩尔人按点敲钟。
“这是1497年建造的大钟,当时最顶级的工艺,只有富甲天下的威尼斯总督府才能建造得来。
如果你玩《文明》,这可能是一处地标性建筑,它建成的消息对当地的民心士气会有一定的鼓励。”
他们请的导游在解说回廊上陈列的四匹骏马,傅先生和他太太稍微退后了一点,踩着倾斜的地面闲聊。
“你以前来过威尼斯吗?”
李竺当然来过,“这座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教堂也一样伟大,圣马可教堂是四种建筑风格融合的产物,拜占庭、哥特、古罗马、文艺复兴……它完美地体现了威尼斯商业之都的属性——”
傅展拉长了声音,“但我觉得这反而使它变得平庸,我更喜欢时钟塔,它让这座广场变得特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也许建筑史爱好者会感到古罗马的入口拱顶和哥特式方尖结构的结合妙不可言,但李竺同意傅展的看法,这座时钟塔确实很特别,它助长了威尼斯的魔幻气氛:每当准点,就会有两个青铜摩尔人一前一后地敲击报时,如此精确的结构,却来自于1497年,在五百年后依然运行不殆,它和它的拉丁文钟面,威尼斯的狮子铭文一起,为这广场增添了一份独特的美学。
头一次来威尼斯时,她就在广场上流连不去,这里比扭曲狭长的巷道更吸引她,那些歪歪扭扭的民宅在照片中充满了韵味,在现实里只会让人觉得破旧不堪,同情里头的居民。
李竺属于很务实的那种人,框架公寓当然比砖木结构的民宅要舒适很多。
和大教堂、叹息桥比,时钟塔终究相对冷门,她没想到傅展和她能在此处拥有相似的品味,如果是平常,李竺也许会莞尔一笑,说些‘也许互相讨厌只是因为太相似’之类的俏皮话,但现在她没这个心思,西方人形容紧张常说胃里有只蝴蝶,遣词造句似乎有点太浪漫,但其实相当精准,现在她的胃就四处造反,好像有一只蝴蝶撞来撞去,搅动不休。
“别紧张。”
好像看穿她的想法(他总能办到),傅展按了下她的肩膀,他们一直用英文对话,现在他说回中文,“这并不难。”
说得容易,不难的话为什么他不去?
在心底吐槽傅展,几乎已成为她的本能,李竺也知道傅展的任务更重要,安排给她的活也非得她来做不可,但难免还是多嘴一句,这才深吸一口气,再次进入了那仿佛无所不能,又似乎什么也不在乎的超凡状态里。
“好了,够了。”
傅太太充满压抑怒火的声音传出,在人群外恩恩爱爱的傅氏夫妇忽然爆发出小小的争吵,吸引了同团乘客们的注意,但在争吵扩大之前,傅先生果断摇了摇头,踱到了长廊另一头,和导游攀谈了起来。
留下傅太太一个人靠在墙边,望着星光里时钟塔黯淡的表面出神。
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正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犹豫地一瞥傅先生的方向,又看看团员们,似乎顾虑着大团的气氛,又像是在打量着特定的几个人。
一人向隅,举座不欢,导游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上前安抚气氛,施密特先生也在人群边缘徘徊,他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仰慕者,只是胆子实在太小了点,满脸写着的话,恐怕没一句能说得出来——这多少让观众有点着急。
戏剧进一步酝酿的机会转瞬即逝,傅太太没让大伙儿为难太久,很快堆出欢容,回到人群中,若无其事地融入了队伍中。
这对小夫妻自从上车以来一直形影不离,这还是傅太太第一次长时间落单,柳金夫人不免投来关切的疑惑眼神,傅太太只是摇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不免微叹:这对幸福的小夫妻,看来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
“您没事儿吧?”
在他们下楼前往钟楼时,施密特先生鼓足了勇气低声问。
傅太太低哼了一声,轻轻摇摇头。
她的眼神在人群中巡梭而过,和雷顿对上了几秒,又不自然地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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