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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寄记得有一回她伺候他用了膳后正在低头收拾,他却忽然一拂袖将案上的铜镜摔落在地,将门口的守卫都惊动了。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发作,也许不见天日的他永远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伺候他已经快九年了,当她第一次来给他送饭的时候,他才六岁,什么也不肯吃,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盛夏的天,她几乎能听见他的骨骼都在颤抖。
彼时迁都未久,这座气派的安乐公邸也尚未建成,君君臣臣都只能局促在旧朝的高庙和京兆府里,而给他的就是那个小小的、阴暗的房间,终年飘荡着死去的香灰气味,仿佛内里还掩藏着几百年的先代魂灵。
而那个六岁的孩子,他就在那房间里,整日整日地发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是一无所有的空。
现在,他也总算是有了一些表情了——他学会了笑。
“昨晚下雪了啊。”
吃完晚膳后,他抬起头,少年的声音做出了几分轻快的样子。
她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她点了点头。
“我以为下了一晚上的雪,总该很厚、厚得能把院子里难看的东西都盖住。”
他笑道,“谁晓得今日又是晴天,积雪只剩了这样薄薄的一层。”
她也笑了笑。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好像在根据她的表情来判断她的想法,而后再决定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喜欢什么样的簪子?”
她终于还是伸手摸了摸自己发上新换的木簪。
那是掖庭里一个老妇自己刻的发簪,雕工粗糙,图样是一朵牡丹花,她看了喜欢,便忍不住拿几钱同她换了来。
而顾拾盯着这木簪已看了很久了。
她想了想,伸手指了指他衣服上的牡丹花。
他低头一看,笑起来:“我明白了。”
她脸上微微地泛了红。
他又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她一怔。
他笑得那样温柔可亲,他自是真的不认识牡丹花。
他从三岁起就被关起来了,这世上他不认识的东西太多了。
她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牡丹。”
他揣摩着这两个字,抬眸朝她笑道:“原来这就是牡丹花,小时候在雒阳南宫里见过的。”
她抿唇不语。
案上的茶渍转瞬消融。
他忽起身去内室,拿出来一管长毫,道:“伸手。”
她怔住。
他笑起来,一边却不耐烦地拉过她的手,她张了口叫唤不出,便看着他在自己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字。
上好的狼毫蘸着墨汁在她手心里柔软摩擦,痒不可耐,她却不敢收回手。
手心里,一个瘦削见骨的“拾”
字渐渐显露出来,微细的汗水从手心里渗出,她一动也不敢动。
他有时候就会做些这样的事情,仿佛是个好玩的游戏。
“你会留着这个字么?”
他眨了眨眼,像个顽皮的孩子。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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